爱神丘比特为何是个小弟弟丨混乱博物馆
罗马的爱神丘比特或者希腊版的厄洛斯，与基督教中俗称小天使的基禄伯（Cherub）、智天使，堪称一对难兄难弟，本来都好好的，结果莫名就变成了光屁股的小孩。我们这次就先来说说爱神丘比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－文字稿－
爱神丘比特（Cupid），一个天真无辜的裸体小儿，可以说是当代人最熟悉的对于爱情的比喻之一（另外一个是钻石）。然而对古希腊、古罗马神话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感到奇怪，爱神，不论是罗马版的丘比特还是对应希腊版的厄洛斯（Eros），都不应该是一个光屁股小孩。
在古希腊神话中，厄洛斯最古老、最原初的神灵，也就是所谓的原始神（Primordial Deities）之一。公元前8世纪希腊诗人赫西俄德（Hesiod）的《神谱》（Theogony）说，世界最初的神是混沌或虚无（void）——卡俄斯（Chaos），大地——盖亚（Gaia），深渊——塔耳塔罗斯（Tartarus），以及爱欲——厄洛斯（Eros）。
厄洛斯同时也代表着生殖力量本身。正是通过这种力量，更多的神灵被生了出来，比如混沌（卡俄斯Chaos）生下了黑暗（厄瑞玻斯Erebus）和夜晚（尼克斯Nyx），这对兄妹又结合生下了白昼（赫墨拉Hemera）和光（埃忒耳Aether），而后者就是我们常说的以太（Aether或Ether）的最初来源。
在其他版本的神话里，厄洛斯也可能是黑、夜兄妹下的一个蛋里孵出来的。这充分表现了古希腊人对生殖力的崇拜：一切问题都可以用交合、生育，或者说「爱欲」来解决。比如说世上原本没有死亡，是黑、夜兄妹再接再厉生出了死神（塔纳托斯Thanatos）、睡神（修普诺斯Hypnos）兄弟，于是才有了死亡和沉睡。顺便一提，灭霸（Thanos）的名字正是从死神塔纳托斯衍生而来。
爱不但是一切诞生的初始条件，同时也是驱使万物行动的强大力量。阿波罗嘲笑厄洛斯的箭术软弱，爱神就用自己的金箭射向阿波罗，让他爱上水仙达芙妮（Daphne），又用铅箭射向达芙妮，让她仇恨阿波罗。于是阿波罗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所爱。这个故事的寓意就是：即使是天上的诸神也无法抵御爱的力量。
虽然是一个如此古老和重要的神灵，厄洛斯却不可能是苍老的。因为厄洛斯（爱欲）显然更多是年轻人的事。如柏拉图在《会饮篇》（Symposium）中借他人之口所说：厄洛斯只会在世间最柔软之处行走，也就是众神、人类的心中和灵魂之上，铁石心肠的人总是让他避之不及。而细嫩、轻柔正是年轻人的特征。
但同时，厄洛斯却也不是一个小孩。古希腊人认为，在彻底成熟与未成熟之间的年轻男性，是世间最具吸引力的美好事物。一位诗人曾深情地写道：十六岁的少年是众神追求的目标，而十七岁的少年唯有宙斯才能享用。
因而，理所当然的，厄洛斯是一位众神也无法抗拒其容颜的美少年。在厄洛斯（丘比特 Cupid）与普赛克（Psyche，意为「精神」）的故事中，普赛克正是被同床而眠的丈夫——厄洛斯的美貌所震惊，违反了「永远不可偷看丈夫的长相」的誓言，于是厄洛斯就离她而去。而这个故事也是《美女与野兽》更加古老的版本。
事情的变化发生于爱情的副作用。在大地（盖亚）与天空（乌拉诺斯 Uranus）的婚姻（Hieros gamos）纠纷中，克洛诺斯（Cronos）用一把精金（adamantine）打造的镰刀阉割了父亲，并将切下的生殖器扔入海中。就在这段生殖器与海水的交互过程中，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（Aphrodite）诞生了。
很快，厄洛斯就有了一位新妈妈，阿佛洛狄忒，还有了一位爹，战神阿瑞斯（Ares）。他甚至还多出了几个兄弟：单恋（Himeros）、渴望（Pothos）、相爱（Anteros）。
我们知道神话中充满了这类相互矛盾、随意增改的设定，而这背后往往暗含着其他原因。阿佛洛狄忒之所以能后来居上，主要是因为她的背景太强。她是在希腊大举学习东方先进文明的过程中，被同时引进的外来神灵，也就是腓尼基人信仰的爱情与生育女神阿斯塔蒂（Astarte）。
犹太人说的亚斯她录（Astaroth），巴比伦和亚述人说的伊什塔尔（Ishtar）；苏美尔人说的伊南娜（Inanna），都是同一个女神的不同名字。我们曾说过人类现存最古老的情诗，就是四千多年前伊南娜的祭祀仪式上所吟唱的内容。
这一系列女神都对应着金星（Venus），执掌战争与生育之职，被尊称为「天后」（Queen of Heaven）。这也是她在旧约中被隐晦提及时的头衔（耶利米书7：18等）。
总之，经过文化融合，厄洛斯大概无力反抗美貌与武力全满的女神，只能乖乖当人儿子，以至于身材相貌也都越发幼态化。至少在公元初年前后，希腊的文学作品中已经开始出现类似的问题（Metiochos and Parthenope）：「厄洛斯为何总也长不大，永远是个男孩？」。
厄洛斯，或者说丘比特（Cupid）的下一次变化，则和罗马有关。当特洛伊城被攻破，半神英雄埃涅阿斯在母亲阿佛洛狄忒（维纳斯Venus）的帮助下成功逃走，流亡至迦太基。丘比特伪装成埃涅阿斯的儿子阿斯卡尼斯（Ascanius），用自己操控爱情的能力让迦太基女王狄多（Dido）爱上了埃涅阿斯，并因此无私给与后者庇护和帮助，直到被对方冷酷地抛弃。
而这位曾被冒名顶替的儿子还有一个名字：尤卢斯（Julus或Iulus）。他的后代包括罗慕路斯与雷穆斯兄弟（Romulus and Remus），传说中罗马城的建造者。罗慕路斯兄弟的后代中又有一支氏族以其祖先「尤卢斯」为名，并演变为「尤利乌斯」（Julius）。再然后，这个氏族出了一位叫做尤利乌斯·凯撒（Gaius Julius Caesar）的人。
以上这些很可能都是诗人维吉尔（Vigil或Vergil）瞎编的。然而作为凯撒的养子和继承人，罗马首位皇帝奥古斯都（Imperator Caesar divi filius Augustus），就非常欣赏他这部旷世奇作：《埃涅阿斯记》，接受了自己（凯撒）的家族来源于爱神血脉的说法。这也给了他在自己名字中间加上「神性之子」（divi filius）的信心，并开始特意在自己的雕像里，比如脚边加个小小的丘比特来强调自己的神性血脉。
我们也不能责怪奥古斯都过于浮夸。毕竟他的对手安东尼，号称是酒神狄俄尼索斯（Dionysus）重生，听起来似乎要更加唬人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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